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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鶯飛草長之春,她踏上那塊全然陌生的土地。帶著一顆顫抖的心,穩住幾乎破碎的步伐,就是死,也得見他一面。

  料峭春寒,迎面東風竟讓她的髮染上銀霜;再怎麼不服,怕也由不得她,萬般都是命哪……回首前塵,一別就是三十八年。這三十八年來,無一日不惦念著他,不知他是否也如此思念著她?



  想那可恨的日本人,十八歲給騙去當了慰安婦,那三年,是所有血淚都訴不完的,彷彿靈魂從未有過片刻純淨,一見著人就想躲;更害得她一輩子在人前抬不起頭!

  才揮去昨夜夢魘,今日卻又讓淚水佔滿,他,會不會嫌我?

  「破四舊、立四新」起於戰後,所有大小鬥爭簡直要將她逼上絕路;幾度意欲尋死,思及孩子還小,她死了倒圖個痛快,但孩子呢?孩子何辜?牙一咬,收起淚水,要活下去唯有忍呀!

  袁竹林以為自己這一生就這樣完了,沒人能疼惜她,不可能有人瞧得起她,不意卻在二十六歲那年,遇上了廖奎。他對她是打從心底去呵護的,即使她有晦暗的過去,他是確實愛她的。三口之家好歹過了些時日,怎知那政府給廖奎扣了個壞分子的帽子,硬是給他降職給,逼得他們只得分離各自討生活去。

  顫抖著,捧著顫抖的心,愛人呀,我終於來到你面前;可你有了家人,我們的過去只得埋了。三十八年後的重逢,是否我們只能換回一句嘆息,各自帶著遺憾入了棺材?而我們又剩多少年〈以我們的年紀,想來只剩月;或許更少〉供我們去懷想遙遠的舊夢?

  鶯飛草長之春,我低頭望了望小指,不知那月老,可曾為咱繫過紅線?若有,又為何讓我們天各一方?
  「十年生死兩茫茫。不思量。自難忘。千里孤墳,無處話淒涼。縱使相逢應不識,塵滿面,鬢如霜。

  夜來幽夢忽還鄉。小軒窗。正梳妝。相顧無言,惟有淚千行。料得年年斷腸處,明月夜,短松岡。」──蘇軾,《江城子》

 



《煙花三月》

作 者:李碧華

出 版:臉譜

出版日:2001年03月10日

購 書:博客來金石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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